常言道,命運為你關(guān)上一扇門,又會為你打開一扇窗。對於書法家張文佑而言,書法不僅是一場跨越逆境的修行,更是一場對生命意義的探索旅程。幼年因意外失去雙臂的張文佑,以口銜筆,以墨寫心,他的書法既流淌著魏晉風骨的神采,又浸潤著佛法的澄明。他認為,萬法唯心。書法之道須先淨心誠意,筆鋒所至,俗塵皆散,方得見天地清朗。記者:謝謹伊
張文佑在展覽上即場演示書法。(謝謹伊攝)
張文佑現(xiàn)正在香港中文大學舉行「心——張文佑書法展」,展期至10月5日。張文佑在接受香港商報專訪時透露,一年前收到中大邀請後,便開始精心籌備,從多年積累的作品中挑選出三十幅精品參展。這些作品既有臨摹古帖的經(jīng)典之作,也有融合現(xiàn)代裝幀設(shè)計的新作。他說:「書法藝術(shù)需要保持傳統(tǒng),但也要與現(xiàn)代審美結(jié)合?!?/p>
展覽開幕禮的主禮嘉賓包括中國福州羅源佛教協(xié)會副會長及龍華寺住持修德法師、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館長吳志華博士、張文佑、中大善衡書院院長莫仲棠教授、中國重慶黔江市佛教協(xié)會會長弘藏法師(從左至右)。(謝謹伊攝)
墨舞香江引共鳴
展品呈現(xiàn)了張文佑不同時期的風格演變,從行書、小楷到草書,每一件作品都充滿了生命的韻律。他尤其注重書法的神采,「書法的最高境界,是『只見其聲不見其形』」張文佑說?!赣^者被作品的神采吸引,形跡反而退居其次?!辜赐ㄟ^作品的氣韻和意境打動人心,而不拘泥於字形結(jié)構(gòu)的完美。張文佑的書法,講究「章法、墨法、筆法、字法」四大要素。他解釋:「章法如攝影構(gòu)圖,留白與密度的對比,決定了作品的氣韻;墨法則講究濃淡乾濕,墨分五彩,接觸到水就有濃淡乾濕枯,線條的生命力由此而生?!顾m(xù)指,筆法是書法的靈魂,中鋒為主,側(cè)鋒為輔,八面出鋒,方能靈動自如。觀張文佑的字,若見筆尖在宣紙上舞動,墨色由濃轉(zhuǎn)淡,充滿韌性與張力。其字法千變?nèi)f化,一紙《蘭亭序》氣韻如松,筆勢如風,既有王羲之的飄逸與灑脫,又獨具個人風骨。其筆下《心經(jīng)》字字如珠,透出寧靜深邃的禪意。小楷瘦硬通神,行書流暢自如,草書狂放不羈,提按之間,盡顯數(shù)十年寒暑之功力,筆鋒所至,剛?cè)醽K濟,疏密有致??芍^筆追魏晉,墨染今朝。
張文佑書《蘭亭序》,既有王羲之的飄逸與灑脫,又獨具個人風骨。
逆境中的修行
張文佑的藝術(shù)之路,是一段穿越逆境的修行。4歲那年,他因意外觸電失去了雙臂,命運的打擊並未讓他屈服。自從懂事之後,張文佑開始思考人生的方向,「最初是為了謀生,因為人生需要一個方向?!顾募亦l(xiāng)河南是書法的發(fā)源地之一,貼春聯(lián)的風俗是家家戶戶的傳統(tǒng)。小時候的張文佑,對書法知之甚少,直到有一次進城,偶然看到一位老先生在街頭寫春聯(lián)出售。那一刻,他的心中彷彿升起一盞明燈?!改菚r我才知道,原來字寫得好,也可以成為謀生技能?!雇ㄟ^賣春聯(lián)養(yǎng)活自己的想法從此萌生,他說:「我覺得找到了人生的方向,不再依賴別人,能夠自力更生。」張文佑開始拿起毛筆,用嘴銜筆,模仿語文課本上的字跡練習。他沒有字帖,也沒有老師,更沒有一張像樣的宣紙,只能蘸水在石板上練習書寫?;貞浧饘W藝初期的艱難,張文佑語氣卻平淡而輕鬆:「剛開始練字時,最難的是控制毛筆的角度和力度。銜筆時稍有不慎,口水就會淌下來,整個寫字過程顯得格外狼狽?!顾貞浀馈榱丝朔@些問題,他反覆練習屏氣呼吸,調(diào)整銜筆的角度,數(shù)年如一日,他逐漸能夠控制毛筆流暢地書寫並保持穩(wěn)定。儘管如此,張文佑的書法道路仍舊比常人曲折。
張文佑用一年時間精挑細選三十幅展品,包括這幅草書八條屏。
心筆合一境界
張文佑書法真正的啟蒙,源於拜師學藝。他在哥哥戰(zhàn)友的引薦下,拜入書法名家耿春林門下,開始系統(tǒng)學習書法的技法與精髓?;貞浧鸪鯇W時的點滴,張文佑感慨萬分:「剛開始的時候,最難的是控制毛筆,但真正拜師之後,困難變成了臨帖。」臨帖,是學習古人書法的核心方法。張文佑解釋,書法的基礎(chǔ)在於法度,如果不學古人,就會沾染一身習氣,無法達到藝術(shù)的境界。「就像我們要先學會走路,才能學會跑?!沟米炫R帖,難度遠超常人想像。筆鋒的多角度運用、起筆落筆的精確性、墨色濃淡的變化……每一個細節(jié),都需要付出數(shù)倍於常人的努力才能做到。為幫助張文佑克服身體上的局限,耿老師決定因材施教,建議他從草書入手?!覆輹墓P法更流暢,用嘴寫也更適合,不像楷書那樣要求精準和慢速。」草書不僅讓張文佑熟悉了提、按、頓、挫等各種筆法的運用,還通過連貫的運筆動作訓練了他的脖頸靈活性。張文佑笑言:「老師說,如果我想練成,就必須做好吃苦的準備。我告訴他,我不怕苦,只要能練成?!箖扇赆?,張文佑的脖頸已經(jīng)足夠靈活,能夠像手腕一樣自如地轉(zhuǎn)動?,F(xiàn)在張文佑早已達到心筆合一的境界,「毛筆與我已經(jīng)融為一體,它不再是工具,而是我身體的一部分?!?/p>
張文佑的每一幅作品,都是心境的寫照。
心境與藝術(shù)的淬鍊
如今,張文佑定居於福建泉州的承天禪寺,他的書法作品中,亦不乏佛法的痕跡。他與佛法的結(jié)緣可以追溯到1996年,那年他在上海結(jié)識了真如寺的方丈妙靈法師。妙靈法師邀請他抄寫《妙法蓮華經(jīng)》,這是他第一次接觸佛法的智慧?!赋瓕懛鸾?jīng)的過程更像是一場修行,也是我內(nèi)心的一次洗禮?!苟崴冻刑焖潞臅r5年以金粉小楷抄就八十一卷《華嚴經(jīng)》,近百萬字,現(xiàn)珍藏於寺。張文佑認為,佛法的核心是「心法」,萬法唯心,書法也講求心如明鏡?!钢挥行木城迕鳎瑫鴮懙木€條才能流暢自然。」只有當內(nèi)心平靜時,才能創(chuàng)造出真正美的作品。張抄寫《華嚴經(jīng)》時,張文佑十分注重心境的調(diào)整?!溉绻斕煨那楦≡?,或者受到外界干擾,我寧可不寫。」在他看來,心境的平和直接決定了書法的表現(xiàn)力?!笗ㄐ枰獌?nèi)心的沉澱,《華嚴經(jīng)》五年的抄寫,不僅是對我書法技藝的磨練,更讓我達到了心筆合一的境界。」
張文佑的書法作品不乏佛法痕跡,筆下《心經(jīng)》字字如珠。
「心——張文佑書法展」詳情
日期:即日起至10月5日
時間:星期一至五上午7:30至晚上9:30
地點:香港中文大學善衡書院陳震夏館地下展覽廳
門票:免費